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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 命 在 此 没 有 选 择
[作者:华伟     来源:华伟文学     点击数:3134     更新时间:2008-4-9     文章录入:Admin]
 
 
  生命的去留在ICU是有选择的吗?
 
  ICU室是决定生命在此终止,还是继续的非凡分界之地。同时是生命与死神搏斗的战场。
 
  每一个垂危伤病人都是被人跑步推进去的。亲属们被阻在门外,这里光线暗淡,只有一个灭蚊灯,终日放出莹蓝的光,时隔不长就会发出大分贝爆裂的响声。几乎每一次都会有原本就提心吊胆的病人家属被吓的心惊胆颤。
 
车 祸
 
  在我的旁边坐着暗自神伤的男人,昨天我看到,他6岁的儿子和满脸者是血的妻子被医护人员推了进去。旁边还跟着交通警察,我顿时明白了,一定是出了交通事故。在此的目睹者看到这惨无人状的受伤者不为之唏嘘。
 
  后来听说,那个受伤的孩子已醒过来了,看来没有大碍了,但他的母亲仍旧生命垂危,昨天半夜已做了开颅手术,没有缝合,以便降脑压。医生对孩子的父亲说,看来他受伤的妻子是没有什么希望了。
 
  这位个体企业厂长因极度的悲伤让他变的有些絮叨,他哭着对我讲了经过。他说:“我在家做好了饭等他们回来吃晚饭,可是7点多了还是没有等来,我出去找也没有找到,只听人说有人在附近什么地方出了车祸,是母子两个,还说看到现场血流了很多。并说不是汽车,是一辆三轮撞上了电动车,我听了心里非常害怕。后来还是儿子醒过来了,才对交警提供了找到我的线索。我赶到这里看到他们母子这样了……”
 
  我问他妻子的年龄,他说,37岁。也就是说他的妻子31岁生了这个孩子。他又接着讲了生儿子是多么不容易,要孩子晚,高龄产妇不好生,是刨腹产,回家之后他*的腿又得了血栓,只好又回医生院治疗。现在孩子的姥娘还不知道这么严重,他家第三代这是唯一的男孩儿,平时碰一下都心疼的很,孩子他妈现在又……说着,他又继而哽咽起来,最后终于抑制不住极度的的悲痛放声哭了起来。
 
  我和在座的人想尽一切可以安慰他的话,劝他不要这样难过,他们母子会好起来的。并说,开始我们都是听这里的医生说病人很严重没有希望了,但也不是没有好的希望,现在病人也好多了。但是,他还是不停地落泪,伤心的不能够自止。
 
  这里的人们心情几乎都一样,亲人们在里面生死难以预料,大家都长时间处在伤心和焦虑中,昨天我还一直撕心裂肺地流着眼泪,千遍万遍地祈求上苍别把我妈妈带走。
 
  我一个人从医院出来,带着一颗苦痛的心走在夜色里的时候,颈上顶着似乎涨大了的脑袋,用心思的尖端蘸着粘稠了的悲伤,拟好了今天晚上要写文章的题目,叫做:“生命在此抉择”。但是,当我坐在微机旁准备写作时,回想起以上这段见闻,才明白,生命在这里是不可以抉择的。
 
  这个受伤的女人,为人之母,为人之妻,为人之女,是不会愿意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,也许她在里面用尽气力与死神抗挣。也许上天问过她,留下你呢?还是你的儿子?只能选一个。她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和丈夫,她选择了牺牲自己。儿子苏醒了,她就要离去,她在挣扎,她不愿这样匆忙地离开年幼的孩子以及亲人,所以,她现在还在顽强地坚持生命,希望能够回到现实中来。她仍然活着,但她无法再与亲人清晰明了地交流,只让门外的丈夫独自伤感欷歔不止。
 
 
  所以说,生命在这里没有自己主宰生死的权力。怎么能说生命在此有抉择权呢?于是我将其改成现在这样子:生命在此没有选择。这种无奈,难道不是人生的终极悲哀吗。
 
  一个个非常严重的伤患者被快步的医务人员推了进去,里面立即展开一场与死神的战斗。医务人员全力以赴采取急救措施。那场面,在我成长过程中曾多次听作为医生的母亲讲过,但是以前从未亲眼看到过。
 
  就在医务人员将伤病人推进ICU的时候,通道的门往往来不及关,我就迅速地穿上借来的隔离衣,溜进去,看望母亲。当母亲命在旦夕,我顾不了害怕,同时我也看到了一幕幕惊人的激战场面。难忘那个戴着眼镜瘦瘦的实习医生,他在老师的口令下看着表用力地双手下压,为将要死去的病人做人工呼吸。有时看到那用电击抢救的情形,加上那种最后的夺命声音,真让人心惊肉跳,难以忍心举目直视。
一连几天都有人从西门被推出去,那里是通往太平间的路。2年前我的公公就是从这里被永远地推走之后,再也没能回家。
 
小武的姨
 
  当一分钟不到的紧张之后,一个头戴红绒线帽子的女病人被推进了ICU,看来情况危急,她的亲属很多,几乎全部都跟了进去。医护人员全部投入抢救没有人顾得上阻当他们进入ICU。
 
  慌乱之中门通道的门没有关,我就乘机溜进去看望母亲。进去之后,看到在医生办公室和第二层门口,病人的女儿满是泪水的脸上写着无尽的巨大悲伤,她跪在那里非常无助,哀求医务人员救活她的母亲,哀求她的母亲不要走,哀求上天留下她的母亲。这时的ICU里面气氛紧张,人又多,医务人员在全力急救,力图挽回她的生命。其他人也泪流满面的处在情急中,所以没有人真正顾及到下跪的女孩。
 
  此时此刻,我看了一下昏睡的母亲,只好自觉地悄悄退了出来。
 
  当我坐在ICU通道外面阴暗房间的冰凉的连椅上,看到人们在担心自己亲人的同时,议论着刚才推进去的病人,这时我看到了卫生局的司机小武,他惊慌的跑了进来,我站起来同他打招呼,他说刚才推进去的是他姨,平时肺不太好,这次患感冒病加重了,他刚听说,还不知情况怎么样了,说完他匆匆跑了进去。一会儿他神色悲伤地出来说,看来他姨没有希望生还了。等他再次进去,再出来的时候是搀扶着他那痛哭不止的姨夫,后面跟着大群哭泣的亲属。
 
  就这样短短的时间里,上天带走了一条生命。在这个世界就这样消失了一条曾经鲜活了几十年的生命。逝者或短或长地写完了自己人生的故事,去了一个科学上称之为“无”的没有地方的地方。我真不知道以此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他们的那个去处,正如儿子8岁时对我说的:“人有没有灵魂,只有自己死了才会知道。”
 
有个人例外
 
  那天晚上天气阴冷,ICU原本是不用家属照顾病人,由医护人员进行全部护理,但病人的家属们深感在这个时候病人最需要亲人守在身边,个个心情焦急,彻夜在此守候。这里只有十几平房米,只能安放两张折迭床,往里推病人的时候,更是要随时起来。其他人有的在大厅里睡折叠床,有的坐一整夜,还有的去上面病房找空床位睡。在购物中心里可以租床,租折迭椅和被子。只是没有地方按放。我把通往大厅的一扇门关了,阻挡一部分寒冷进来,再把租来的折迭椅紧*着一个四、五十岁的总穿着一身牛仔的男人的躺椅放好。他听到我的声音就把头从军大衣里伸出来看。我对他笑笑说:“没事,我不打呼噜,都是为了病人嘛。”有我这样一个还不算很老的美女在此,引得他和对面躺椅上的男士都笑了起来。我没有用毯子把头盖上就睡着了,太累了,两天没有睡了。
 
  0点半之后我又把躺椅让给了坐在连椅上的外生女睡。原先是坚持不睡的,后来也不推辞就躺下了,很快就睡着了。我等到旁边半卧的人累了,坐在带来的小马扎上趴在连着的椅子上,这样他就腾出两个坐位来,我就有两个坐位可以缩圈身子躺下小睡一会,可是那冰冷的硬椅实在是太硌人了,没睡一会儿就被硌疼了骨头,那种难以忍受的感觉使我不得不起来活动。我对自己说,比不睡强多了,有人整宿都在大厅里转呢。后来有个年轻人对他的弟弟说,你会受不了的,下半夜又冷又饿又困。可是他的弟弟坚持换下他,守在父亲门外。在这里,上天使用了“艰苦”两字来考验人的孝心。
 
  就是那个睡在我旁边折叠椅上穿牛仔服的人,看起来没有心理压力。他是本院护士站的工作人员,是来护理一个出车祸昏迷20多天未醒的人,医院的报价栏上写的是无名氏。他说话坦诚,爽快,交谈起来比较轻松。他在这里时间长,有好多的情况都是由他那里听来。他坦言说自己的心理压力比我们要轻的多。
 
  后来的几天里由于母亲一天比一天好起来,她没有像ICU主任所说的那样不可救药了,除了睡着了之外,一直处于大脑清楚状态,只是讲话不太清楚。哥从北京清华学习赶回来之后,就在招待所定了一间房子让我们能有一个地方休息,他也可以在这里忙他那些放不下的工作。大多数时间ICU门外挤满了人,连站的地方也没有,这样我们就留下电话,到房间里去坐一会儿,晚上值班的人也在那里听候消息,这样就不是太累了。尽管这样妹妹还是因惊吓劳累加上吃的不合适病了。外姓女的手也因为给姥姥翻身受伤了。这样一来守候护理的亲属队就减员了。
 
  因为夜里不在门外熬着,还是轻松了许多,我与那些焦虑的病人亲属交流也就少了许多,多少还有些遗憾。这种经历只在两天之中。后来每天去ICU只能是同几个前日熟悉了的人打个招呼,而那个看护无名士的人也不在此护理了,一次在大楼后面遇到他,看到他已换下了那身牛仔装,他面带笑容,仍然是一脸轻松。这让我想起他,多天来为一个不相识的人连续几天守在折叠椅上,还为伤者担忧。那时人们看他昼夜值班,让他找张床或者到楼上病房找空床睡,他都不肯。他说,医院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睡觉,能给一把躺椅休息已经是不错了,如果擅自走开,万一里面有事叫不到人,就不好了。他还说,医院护士站找到他,他也是不想来,但医院实在找不到能干这个工作的人,他在动员之下只好来了。本来是两个人的排班,因另一个人家里有事,所以他只有昼夜值班。
 
  后来听说他看护的那个病人稍微清醒了一点,说出了自己的姓名和在外省的一个什么镇的住址,但还是不能进食。
 
一伙滋事的人
 
  一天在ICU探视母亲,她动着缰硬的舌头说,今天这里面打仗了,护士们齐声问她说什么?我解释说,她听到外间病人叫,疑为是在打仗呢。
 
  其实我出来后才知道是那天喝了酒大声讲话,挤着坐在我与外生女中间的耍赖的流氓,在医生办公室闹事。原因是他们族人遭车祸,而肇事者没有找到,没有人出费用,ICU总是催医药费,如再不交来就要停药。人们议论道,那些人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没有人在这里了,也都不愿意给伤者出钱治病。我解释说他们也是小老百姓,也得生存,每家怕是也没有多少钱。他们说没有看到他家里人,好像有一个哥来了接着就走了,常在这里的是他的表哥和同村的。
 
  正说着来了一个瘦瘦的小伙子,是那个伤者的人,大家都说他里面的人大半天了还没有吃东西,护士出来叫了几次家属也没找着人,让他赶快去买点东西送进去。这人老实,赶快去买了面条,人们教给他按门铃交给护士,他又根据护士的要求去拿了药来。
 
  那伤员的表哥来了,他大大的眼睛高鼻子,端庄的脸上显示着30多岁人的表情。他打着手机,忧郁地说,在这里什么时候是个头呀?之类的话。我问他,他的表弟怎么样了,肇事者找到没有?他无奈地说,伤员已经没事了,肇事者没有找到。他在这里也是10几天了,脸上带着疲惫和忧郁。
 
  有一天晚上,我和ICU里的重症者的家属们,带着担心、忧伤而造成的焦虑心情,坐在阴暗的门厅里守候着,等待着里面随时传叫。突然听到大厅里一个女人泄斯底理的骂声,她找出最带有攻击性、污蔑性的语言叫喊着。在这里我不愿意重复她那些很恶的言辞。家里有病人心情悲痛,又非常难过,许多人不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。但是不是能够控制一触即燃的火气,这也是个修养问题。当然再高修养的人也有激动的时候,过分了对人对己都不好。大厅距这里很近,但人们都惦记着自己的亲人,没有心情去理会那个爆怒的女人,一会儿那边就没有声音了,可能是人劝走了,也可能的自己骂累了,走了。这一会儿人们无声,显的十分安静。
 
一群打人的痞子
 
  总是有让我难以正视的伤病人送进ICU。这一天我换上白色的隔离衣,去里面照顾母亲,母亲说话有些无力,总像是在梦语。她仍然不睁眼睛,我问她,为什么不睁开眼睛,她说她懒得睁。我说,你已经好几天没有看看我了,她就很吃力地将眼睛睁开一个小小的缝说,看不清,但是会好起来的。我听了的心里真是难过极了。这段时间**的平静与乐观对我们是一种安慰。这时她让我到后面招待所的房间里去,说有人给你哥哥送水果,你拿一些来给外面的小女孩,让她别哭了。我才注意到外间那6岁的小女孩子因车祸已变形,面部浮肿,到处是伤,发出痛苦而又微弱的声音。她是医生护士的重点护理对像,她们总是围着她,安慰她,叫她好宝贝。我进来的时候一是直奔母亲这里,二是没有勇气看那些伤的很重的垂危者。看到小女孩这样子,真是让人心碎。我轻声对母亲说,医生说她连水也不能喝,怎么能吃水果呢,等她好点了再拿给她。母亲弱如游丝地“噢”了一声,便不语了,安静下来的她真像个小孩子,我在心里说,我不愿妈妈这样子,我十分想念她原先的样子,真希望她能够恢复原来的能干、有头脑、有智慧、坚强的样子。
 
  第二天我刚出了ICU,就有人问我里面那小女孩子怎么样了,原来是她的叔叔,我说比昨天好些,他三十多岁人和女孩儿爸一样带着一幅很能干的帅模样,只是此时的悲伤让他的样子表现出恐惧和担心,有个女人可能是他妻子,女孩儿的婶婶,就坐在那里擦着心痛的眼泪。她叔讲,女孩子的妈,骨盆粉碎性骨折。车祸后先到了附近的医院,那家医院说孩子是不行了,抱回去吧。求他们救救孩子,给办个转院也行,医院就是不给办,他们就动手打了医院的人。用他的话说,揍了他们一顿,才给办的转院。我想不明白就问,他们为什么不给转院?他苦笑说,可能是有他们的接的病人不能转其它医院的规定,或者别的什么缘故吧。
 
  说着他的女儿进来了,也只有6、7岁大,依偎着他,他把女儿搂紧了,对我说,里边那一个是我哥的,这一个是我的。又对女儿说,去看看你婶吧。他们一起上楼去了。
当我一提到他们就有人说,那是一群什么人那,“黑社会”,“痞子”,“痞气十足”。我也看到了同他们一起来的人是有些“江湖”。但当他们讲到打了那个医院的医生的时候,人们却说,“就得揍他”,“活该”,“欠揍”。
 
一个女人给我讲了她的公公
 
  这个40多岁的女教师,有着典型的教育界人士风度。她以她那干练口吃讲起公公起死回生的经过有声有色,另外还要加上她与公婆非常好的关系。
 
  据我观察了解人物的特点与经验来讲,这样的女人,一般是不喜欢谈自己父母子妹的。我试问她的家庭情况、是不是在本地时,她的脸色有些不悦,也不如刚才那么神采奕奕了。果真如此,不知其由,也就不多问了。
 
  可是我忘不了她讲述他公公发病过程时的精辟语言,她深有感触地说,有时生命是那么脆弱,在一诧那就结束了;有时又那么顽强,钉钉子都不会有事。
 
  有人走了,永远的。有人回生了,战场继续不停地上演着一场场真实的生死之战,好像永远也不会结束这种生与死的交量。我看到的不止是老人还有中青年人与孩子。想起曾经在门外一位妇女的碎心哭声,“真是活活把我心疼死了,孩子才只有16岁呀!上天呀,让我替他吧,让我替他去。”我实在不忍心听,逃也似地一头钻进了最近的电梯里。
 
  我写过生命的力量、生命的活力、生命的旺盛、生命的坎坷、生命的措折、生命的升华等等,然而在写出生命的沉浮中,却从未曾像现在这样,目睹人们与死神的直接抗击,成与败就在眼前成为残酷的现实或胜利的欣喜。
 
  生命是什么?在ICU没有什么可以最终让它的以人的意愿做出抉择。但是,人们在不掘地与死神争夺生命。
 
  十几天母亲才出了ICU,她第一次住进了住院部5楼的神经内科,过去是因心脏病住院总是在7楼心脏内科。她仍然在许多时候不睁开眼睛,但病情很是稳定,并见好转。一日她轻笑说:“真是夺命。”我问她,为什么这么说?她说,医生和病人家属在和死神夺命。听了这话我诧异,难道她在泰然处之吗?还是像她自己所说的,没有了力气,就不与其争夺了。但是这危急的日子里我看到她很坦然,脑子的病,脑子却清楚。她曾对我和哥说,我也就是脑子还不坏。真是奇了。
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华伟
写于2007年10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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